二二八事件發生時,我剛剛來到台灣,當時還未結婚,在台電工作。事件當天,我人在台電處長辦公室,聽到外面有很吵的聲音,我還弄不清楚什麼事,有位本省籍的科長同事急忙地跑來找我,他說:「處長,你躲一躲好不好?」
我與台電總經理兩個人,從台電的後門出去,就在這位本省籍同事的家裏躲了一個禮拜。這位同事不讓我們回去,我還記得那是一棟日本式的建築,房子不大,孩子很多,他的太太每天還要為我們做飯、燒菜,後來外面知道他藏了外省人,好像要對他不利,於是我就化裝成一個修電線的工人,溜了出來,回到自己家裏。
台北的街上很亂,大家只知道因為幾個警察與賣煙的女販起了衝突,詳細的情形也不清楚。我曾經親眼看到有人被打到水溝裏,但看不清被打的人的模樣。
二二八事件後,在台電三、四百名日本工程師奉命在同年的五月一日回日本,這些日本工程師臨走前說,台灣人才很少,如果沒有日本人幫忙,台灣沒有辦法維持電力,沒有電燈,就會變成「黑台灣」。日本人瞧不起我們,台電內部不論本省、外省同仁都非常氣憤,所以大家更團結、更努力,晚上連床都搬到電廠內,日夜趕工,二個力量合起來,台灣最後並沒有成為黑台灣。
日據台灣時代,日本人並沒有培養多少台灣人才,二二八事件發生的民國三十六年間,大陸有許多工廠直接轉移到台灣來,內地人才很自然的遞補了日本人留下來的經理、管理空缺,高層主管、訂定政策的都是外省人,這種情形很像大陸對日抗戰時,大批人才從東北來到四川,這些人和當地人同心協力,把四川省很快地建設起來。
雖然日本人嘲笑我們,我們卻不分本省、外省,攜手合作,才走過了困難;在四十多年中,締造了經濟奇蹟,其間發生過很多的困難;如我們被迫離開聯合國,前後與日本、美國斷交,又碰到能源危機,真是多難興邦。想想我們是如何度過的,如果沒有本省、外省人合作奮鬥,台灣不會有這麼快的發展,現在國家還有困難,難關也還沒有完全渡過,我在此特別呼籲,不要再有省籍觀念。
二二八事件,是歷史上的不幸,對於本省、外省受害同胞的家屬,我們應該多幫他們的忙,給他們安慰,絕不能蓄意擴大省籍與族群間的衝突,也不要再算細帳,要忘掉省籍,搞省籍只會打擊我們自己。
這段歷史,曾經讓人痛心過。台北街上的亂象很快過去,但是,大家心裏卻一直記得這件事,在二二八事件發生後,不論是本省人、外省人,大家都不太談這件事,因為談這個事就會讓彼此很不愉快。四十多年前,協助我躲在他家的那位本省籍同事,到今天我的心裏還是非常感謝他,我們好像只注意到事件中省籍對立的一面,而比較沒有看到本省、外省同胞,在事件發生時互相扶持的一面。二二八事件是台灣省籍摩擦的開始,如今,大家要忘掉這些,不要再被分化,今年的二二八,也許是結束省籍情結、畫下完美句點的時候了。
(本文刊載於民國八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,中國時報時論廣場第11版)